格雷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是啊，这是完全存在的一种可能性，为什么他这么的后知后觉？
要清算这个世界的危险分子的话，就不可能放过《格兰西亚2》的最终BOSS——维因。
说到维因，其实他跟艾涅斯特之间还有着不小的关联。前面提到过，罗兰迪亚王国的魔法学院进行了人工培养魔素适应性，也就是改造人的实验，艾涅斯特就是这一实验的产物。
但项目进行到后期却并不顺利，有不少改造人出现了精神异常，酿成了一系列的惨剧，最终连主负责人加尔兰博士都被杀死，项目被叫停。
而那个杀死加尔兰博士的人就是维因。
暴走伤人的改造人，在理论上是要被拘禁或是处决的。然而那段时期也是学院里最混乱的一段时期，实验团队里有一个名叫贝德的魔素学专家，趁此机会拉拢了一批研究者，伪造了维因的处决记录后，带着他出逃到另一边的迪尔克海姆帝国躲藏起来，然后……继续在他身上做实验。
如果说王国魔法学院的出发点还算是好的，实验过程中也没有刻意伤害和虐待被实验者，那么这支出逃的团队就完全不顾被实验者的感受。只要能满足自己的研究欲望，想到什么一拍大腿就上，可以说是一群没有人性的怪物。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都玩脱了。因为实验而获得了非人的力量，恢复了正常神智的维因挣脱了控制，但也因为多年来受到的虐待心灵变得扭曲，世上的报社选手又多了一位。
这就是二代的故事背景。
不过在现在的这个时间点，连一代的剧情都还没展开，维因更是没有登上舞台的机会。不管未来的维因怎么搞风搞雨，现在的他还是一个过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生活的纯粹的受害者。
这也是格雷平时不怎么关心另一具身体的原因。毕竟维因要么被捆在实验台上，要么被泡在培养槽里，根本无法自由活动，意识也在模糊、清醒和疯狂之间徘徊。在那边待的时间太长的话，大概连格雷自己都要奔着报社的方向去了。
不过既然他现在意识到了里夏尔的可能性，就有必要去维因那边看一下。
格雷试着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抽离出来，投射到距离极其遥远的维因的身体里。这是系统赋予他的能力，其中的原理他也不太清楚。体验起来，大概有点类似一只手画圆的同时另一只手画方。两边都可以独立思考，各自行动，但又能明确地感觉到两个人都是自己。
在远离罗兰迪亚王国王都，迪尔克海姆帝国的土地上，格雷控制着维因的身体睁开眼睛。
一切还是老样子。
意识倒还算清醒，只是身体依旧被困在注入了透明液体的培养槽内，动弹不得。
格雷隔着培养槽的玻璃向外望去，入目的还是他所熟悉的情景。这里是一间巨大的、以灰白色为主色调的实验室，四处都安置着闪烁着信号灯的仪器。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坐在仪器前面，带着无聊的表情在纸上写着什么。
不做新的实验的时候，常驻这里的研究员不会很多，只需要负责一下平时的仪器维护和数据的记录就行了。
房间的尽头还有一扇铁门。至于门后面有什么，通往哪里，他就不知道了。毕竟他从来都没有出去过。
虽说艾涅斯特那边工作多的时候，常常忙得大半天水都喝不上一口，是社畜本畜。但他宁愿在王都加班，也不想成为不用做任何事的维因。
原因很简单。在这里，很难产生“活着”的感觉。
青白色的灯光。鸣叫的仪器。冷漠的研究员。不拿他当人看的眼神。无法无法自由活动的身体。
就连刚恢复意识的格雷，都感觉到了一阵烦闷和无比的压抑。如果在这里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话，更是想不扭曲都难。
从维因的视角来看的话，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处星球上的哪一个地方，不知道如今是哪一年哪一月，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迷茫和痛苦中蹉跎着人生，等待着不知何时到来的解脱。
格雷倒是知道这里是哪里——帝国艾萨克城的地下实验室，毕竟玩二代的时候他操控着主角来过这里，也正是在这里找到了维因的身份线索。也知道具体的时间——ND1027年，毕竟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他既没办法挣脱拘束逃出去，也没办法用艾涅斯特的身份来救自己。要说唯一让人欣慰的地方，大概就是维因这边的OOC值一直都是零吧。
格雷不愿在这样的地方久待。确认了没有什么异常后，他就闭上眼，让意识回归到艾涅斯特身上。
出于保险起见，在此之后，他依然时不时地来这里打个转，但都没有观察到什么变故。重复了几次后，有时连他自己都不禁暗笑是不是想多了。
但不知为什么，格雷总是放不下心里崩着的那根弦。一段时间后的一天，他例行公事地让意识在维因的身体里上浮，打算了解下情况就走。但这一次，他发现了情况有些不太一样。
仪器依旧发出着单调而刺耳的噪声，但它旁边却少了往常那些记录数据的研究员。整间实验室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种情况倒还是第一次见到。格雷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他动不了，现在可能就是逃跑的好时机了。
不过这背后的原因也令他比较好奇。他想再等一等，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遗憾的是，这次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理想，没过一会，格雷就感觉思维有点模糊，渐渐地陷入到黑暗之中。
不知在昏昏沉沉的意识之海里漂浮了多久，格雷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嘎吱响，那是铁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是研究员回来了吗？格雷强打精神，努力地偏过头，想要看清楚来人的面目。
随着脚步的不断接近，来访者终于出现在格雷的视线里。那是一个黑色短发，面庞清秀，笑起来一定会很可爱的少年。但此刻却紧抿着嘴唇，摆着一副凝重的表情，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那是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格兰西亚》初代主人公，里夏尔。
格雷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难道自己的猜测真的应验了？里夏尔就当真是从知道一切的未来回来的？
那么，他来此是为了杀维因吗？就像是对付艾涅斯特那样，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主人公真的是非常果决。虽然显得有些冷酷无情，但其实格雷挺欣赏这种对待敌人毫不心慈手软的性格。毕竟在很多作品里，主人公因为一时的心软而放过敌人之后，往往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不过当他自己也站在敌对面的时候，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格雷把目光移到里夏尔佩着的那把熟悉的剑上，觉得自己可以在胸前画个十字，安详地告别这个身份了。
关于失去一具身体会面临怎样的惩罚，系统给的提示太少，一切都是未知数。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死去。但维因和艾涅斯特不一样，没有任何自救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里夏尔看在维因算是他同类的份上，给自己一个痛快了。
没错，同类。一代主人公里夏尔和艾涅斯特、维因一样，真实身份也是改造人。而且还是官方盖章的，唯一不会发生退化的完美改造人。虽然他因为小时候被领养了的关系，一度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但毕竟底子摆在那里，只要有足够的战斗经验作积累，就会越变越强。
如果里夏尔一直活跃在舞台上的话，可能都没后来的维因什么事了。
制作组大概也是担心这个问题，在二代直接安排他归隐山林，最后一章才象征性地出场，和新的主人公梅特里希并肩作战，算是给了初代玩家的情怀一点交代。
而现在，这个当年的情怀却化身成了他的死神。
格雷静静地看着里夏尔朝自己一点点地靠近，猜测着他会不会下一秒就拔出爱剑，把罐子连带自己一起砍了。
但直到里夏尔走到培养槽边上，他都不曾把手搭在剑柄上，身边也没有萦绕着杀气。
这绝不是准备动手杀死一个人时应有的表现。
格雷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里夏尔来这里不是杀他的吗？
格雷定了定神，重新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里夏尔。发现他的眼里既没有看到认识的人时的了然，也没有面对艾涅斯特时那种冷冽的光，反而还有几分手足无措的味道，似乎在这里遇到维因的事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看着里夏尔的反应，格雷也慢慢地困惑起来。如果这不是演技的话，那里夏尔是真的不认识维因。
为什么他都找到这个秘密实验室来了，却不认识维因呢？
里夏尔沉思了一会，又掉头走到附近的仪器边上，左右张望。格雷猜测他可能是在寻找和培养槽有关联的开关。但是找了半天，似乎还是一无所获。最后他带着下定决心的表情回到这里，对着培养槽拔出剑。
随着一道一闪即逝的剑光，培养槽瞬间崩裂开来，里面的液体向着四周哗哗地流淌。格雷也随着水位的降低慢慢地被解放出来，跪在了地上。
他毕竟在培养槽里泡了太久，现在猛的接触到外界的新鲜空气，身体不能马上适应，只觉得鼻腔、嗓子、气管、肺里都是火辣辣的，像有一团火在烧一样，当即就不停地咳了起来。
“你还好吗？”里夏尔立刻扶住他，关切地问道。
格雷正咳得喘不过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听到里夏尔在耳边这么问，不禁下意识地回答：“咳……咳！我还好……”
下一秒他就看到空气中迅速亮起一行字。
“OOC值：+1。”
格雷：……好的，感谢您无处不在的陪伴。
里夏尔半跪在格雷的身边，一直耐心地等到他咳得差不多了，缓过劲来，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有些混乱，不过不用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进来的时候，看这里没有人……”
听到里夏尔这么说，格雷不禁有些愕然。在里夏尔进来之后，他还以为是他把这里的研究员给解决了呢。结果真相是实验室本来就没有人吗？
……诶？
格雷突然睁大了眼睛。现在是ND1027年，那么二代主人公梅特里希应该正好是十二岁。
再结合里夏尔提供的“实验室本来就没有人在”的情报。
格雷的心不由地怦怦地跳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赋予了一次改变别人命运的机会。
改变那个在他身为玩家之时，曾经感到遗憾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