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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第 4 章(1 / 1)

韩湛卢收获了一个廉价的信任,十分满意,不知使了什么法术,长剑一挽,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以手无寸铁表示出‘乖乖合作就留你狗命’的态度,走到范子清跟前。

这位疑似人贩子的恩人接着装神弄鬼道:“事情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那帮雪妖没准还要回来,太危险了,你先跟我走一趟。”

这台词有够老套的,现在的三岁小孩也未必会上当。

“……”范子清麻木地想,“我看你就特别危险。”

眼前这位仁兄业务能力显然不怎样,骗人也骗的破绽百出,可就算范子清不愿给这渣演技买账,在蛮力之下也只能低头配合。

他看那黑衣男子走近,只好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问:“走?去哪?”

“一个安全的地方。”韩湛卢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捉他。

大兄弟,说好的不骄不躁呢,别弃疗,继续忽悠啊!

范子清全身细胞吓得集体往后挪,偏偏两条腿在这关键时刻成了猪队友,直接罢工,把他钉在了原地。

范子清忙出声大喊:“慢!慢着!你跟我说清楚,我怎么就给妖怪追杀了?我都三年多没回来,这才刚回宁镇!”

“是吗,欢迎你回家。”韩湛卢面无表情道。

这话说的不咸也不淡,只不过是句客套话,还是句不怎么中听的客套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冷冰冰的,而后他就着这漠然冷淡的语气,回答了范子清的疑问:“杀一只半妖,需要理由吗?”

范子清心里咯噔一声响,再也没法子装作游刃有余地应对拐卖现场了。

他对妖怪的事知之甚少,可并不代表他在这方面就是白纸一张,好歹在范子清无知又莽撞的叛逆期,曾泡在网吧搜遍各大搜索引擎,网罗过不少都市传说,又有曾老头这么只可恶的妖怪整日在面前晃着,在范子清对妖怪的印象中,一直有那么张饮血食人的可怖画面。

那印象如今渐渐跟眼前这位衣冠楚楚的男人重合,范子清深刻怀疑这人可能顶着张画皮,皮囊底下也不知是个怎样的怪物,兴许正呲牙咧嘴地等着啃骨头。

可见恐怖片的炮灰十有八九都是这样死于想象力丰富。

韩湛卢并不知自己在这货眼中渐渐往异形方向靠拢,见他经此一遭吓得脸色青白,也分了他不少耐心,只是多少带着点不耐烦说:“别磨蹭了,快跟我走。”

范子清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这条狗命还是得栽。

正这时,韩湛卢兜里响起了手机铃声,还是土掉渣的那种‘嘟嘟’声。

范子清见他顿住脚步,低头去摸手机,立即意识到机不可失,转身撒腿就跑,他两条腿都吓软了,稀拉哗啦地狂奔好几步才终于有了知觉,也顾不上往后看,三两下就钻进了旁边一条阴暗狭窄的小巷中。

幸好宁镇这里大多是自建的违规建筑,没人管得到这种偏僻小镇,也没人费心思给这里住着的三教九流搞什么街道规划,因此这地方的楼房修的那叫一个随心所欲,明巷暗道就跟被猫爪子揉拧过的毛线团似的。

范子清虽说好几年没回来,但毕竟土生土长,以土著人的种族优势,飞快拐过几个弯,人影便已消失在寒风萧瑟的小冬夜里。

韩湛卢被留在了原地,有点意外,可能没料到自己精湛的演技会把人吓跑,不过这时他反倒不急着去追,扫了眼范子清逃走的方向,不慌不忙地接通了电话。

只听另一头传来劈头盖脸的骂声:“姓韩的,你他妈的最好给我个解释!”

若是范子清多留半分钟,定能发现这通电话的阵仗十分耳熟。

“解释?”韩湛卢缓缓开了口,“曾思成,你老糊涂了吧?”

曾老头心中有火,可对上这位来头不小的,他招惹不起,几乎可以算是和颜悦色地说起了人话:“我就算是老眼昏花,也认得出那些雪妖是你们剑门的,宁镇养不出这种冰天雪地的玩意,你带雪妖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省省吧,我冲你来,还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韩湛卢好笑道,“看门狗还要仗人势呢,范家都没了多少年了,你怎么还学不乖。”

曾老头被他戳中逆鳞,恨不得顺着电话线将此人揍成个沙包,当场怒喝道:“你还有种跟我提范家!”

“见了故人,总该谈点旧事。”韩湛卢和风细雨地说道,就像是不知死活地拿老虎当花猫来逗着玩,“再说了,我这次来跟你见面,难道还不是为了范家?”

不怪范子清有眼不识泰山,韩湛卢这人实在是忽悠人的道行太浅,乃至于多了点不大不小的误会——这人其实就是曾老头特意让他赶回来见的客。

虽说是客,但这两位乍一见面就火星四溅,自然也称不上是有朋自远方来。

曾老头在范子清眼中就是个□□桶,跟谁都能炸出一两段仇怨,连老天爷跟土地公也没少挨他火气,兴许在这老头看来,全世界都在机关算尽地跟他作对。

然而实际上,曾老头人际关系单调无趣的很,有架当场打,有仇当场报,真正有无解的恩怨的,大概只有那么三两个,而韩湛卢就是其一,并且常年荣居首位。

范家当年其实不是死于车祸,曾老头既然告诉范子清他是只半妖,那么范家夫妇当中起码有一半的妖血。

妖怪大多命硬,无论是被轮胎碾扁,还是被卡车撞飞,听起来都匪夷所思,稍长点岁数都能听出这是个破绽百出的骗局。

范子清虽然表面上不大追究真假,但心里到底信多少,不信多少,曾老头对他也没个底,因此向来避重就轻地不提范家事,毕竟长大了的孩子都不好骗,范子清也不可能再轻易相信世界上真有这么一大家子人会消失得连一点痕迹也不剩下。

但范子清不去追究,不代表清楚真相的曾老头也能放下这块心头大石。

二十年前发生的一切兵荒马乱,从范家将范子清交托给曾思成,再到他从韩湛卢口中听得噩耗,不过半月,所有一切忽然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曾思成唯一确信的是,韩湛卢在范家这件事上脱不离干系,乃至这人每次找上门来,曾思成都要提心吊胆一把,然而韩湛卢不单放了他们一马,还将他们藏在了人间,也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别有预谋。

有关‘韩湛卢实在不是个东西’这话题能让曾老头用上有生以来认识的字,压上他词汇库里海量的骂街脏话,可能还要面临罄竹难书的危机。

曾老头用他那把沙哑的声音凉凉地说道:“你别以为现在做的事,就能补偿当年对范家犯下的错。”

“我不欠范家什么。”韩湛卢坦然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想明白?”

曾老头子气的面红耳赤:“不欠什么?你敢说范家二十年前那么多条命债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然而不等他说完,另一头就已经传来了忙音,根本不屑于跟他算这笔烂账。

韩湛卢早就听腻了他来这套,熟门熟路地挂断了。

曾思成无处可发作,手上茶碗无辜遭殃,猛地一砸,摔了个‘岁岁平安’。

在他旁边还有几张桌子,老式砖瓦房里只点了盏水火灯,门窗都是漏风的,外面十分荒凉,不见一点灯火,这里是宁镇妖怪们地下买卖的交易点之一。

屋子里有几个中年男人正嬉皮笑脸地喝酒打着牌,听见动静,忽然警惕起来,转身朝曾思成低低地吼了一声,那声音如同某种野兽嘶吼,透着股能撕碎血肉、碾碎骨头的力量:“臭老头,你搞什么玩意。”

曾思成瞪了他们一眼,眼神有如实质,当空卷起一阵烈风,风声横扫而过,在掉皮的斑驳墙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刀刻的痕迹。

几个男人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吱声了,四周只有沙石和灰尘簌簌地落下。

曾思成冷冷地扫了他们一圈,颇有几分迁怒地说:“拿好你们的货滚蛋,少他妈在这边碍眼!”

中年男人们吓得浑身一震,彼此看了眼,冷汗刷地冒了一身,都看得出这老头今天是动真火了,连忙又识相地朝曾思成赔了个笑脸:“您老这趟白赚不少,动什么气,财神爷都被您吓跑了不是,嘿嘿,兄弟们,咱们换地方喝酒去了。”

说罢,便飞快拎着啤酒,拖起墙角的一只铁笼,朝曾老头挥了挥手,妖风一卷,几人身影渐渐散作一团黑色的烟雾,真就滚蛋了。

那铁笼裹满了冰,像是从冰柜里捞出来一样,里面似乎塞满了一堆什么动物,纹丝不动,白色的皮毛被冰冻成了一块块。

铁笼子被那几个男人拖起来时,磕到墙上颠了颠,几块冰块裂开了,在行将消失前赫然露出了刚才袭击范子清的雪妖的模样。

等闲杂人等都走空了,曾老头对着四面墙骂骂咧咧大半天,兀自消着火气,没过一会儿,忽然一愣——他光顾着跟韩湛卢打口水战,气的忘了问正事。

曾老头低头看了眼桌上的手机,终于也跟现代通讯技术结仇了,恨不得回到飞鸽传信的年代。

不过韩湛卢丝毫没给他机会,转身就将曾思成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他从身上摸出一道符,那是刚才的雪妖从范子清的心头血上抽出来的,而后又在那雪妖慌乱逃窜时落在了他手中。

这玩意又叫血契,是妖怪中最常见的一种契约,只要捏着这道符,就等于捏住了妖怪的命脉,再狂傲不可一世的妖也不得不被收复成唯命是从的妖侍。

韩湛卢约莫猜得出雪妖背后的主人是怎么想的,只可惜他横插一脚,那幕后黑手功败垂成,兴许这时候正跟曾老头一样气急败坏。

韩湛卢冷笑一声,便也懒得管那些人了,他用两指将血契夹住,一丝红光从符纸上幽幽浮现,像是游丝般往范子清逃跑的方向飘去——某个自以为跑得飞快的一定想不到,他居然留了个追踪器在坏人手上。

他刚要循着血契追人,没走几步,一眼就瞥见满大街是范子清的家当。

范子清那狗窝被雪妖给掀了,鸡零狗碎的玩意丢了一地,韩湛卢低头看见脚边上有个小相框,上面没有照片,只是张纸,写着两个他挺熟悉的名字。

韩湛卢不知怎么想的,俯身捡起,突然间,他忽有所感,目光飞快掠过四周漆黑的街道,只见黑色毛团不知什么时候密密麻麻地将这里包围了。

这些魑魅魍魉凝结成上百只雪妖,密布街上楼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正中间的男人,利爪就像锋芒毕露的剑。

韩湛卢随手将巴掌大的小相框揣兜里,一挑眉:“太没耐性了,你们主人不打算绕到那孩子身上下手了?”

他口中那孩子便是指范子清。

二十年前韩湛卢见他时是这么叫的,二十年后也懒得改过来。

正如曾老头所言,雪妖是隶属剑门的妖怪,然而剑门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学院。

且不说早在二十年前,韩湛卢就已经离开剑门,自愿跑来人间挂个闲职,跟剑门已经没那么多联系了。

韩家剑门虽说是个小学院,没那么多规矩严明,但里面随便哪个妖,都不是能由他随意使唤的。

可现在看来,剑门里的有心人还留着眼线紧盯着韩湛卢的一举一动,乃至于这次他刚有所行动就被他们抢先找到了范子清面前。

然而眼前这些连化人都办不到的小雪妖修为有限,没一个能回答他。

“凭你们还挡不住我,还是说,”韩湛卢继续对牛弹琴,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着一把出鞘黑剑,“打算拖延时间?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在我地盘上撒野了?”

这话正中靶心,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雪妖应声而动。

范子清盲头苍蝇似的从窄巷里钻来钻去,刚转弯,一头扎进了寒风中,随即全身上下齐齐打了个哆嗦,他张眼望向四周,发现不对头,这边应该是夜宵摊子的方向,人也多,可这时候四面仿佛都是差不多的小路,怎么也没法从迷宫小巷子里头绕出去。

“我遇上鬼打墙了?”范子清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险些把自己吓个半死,开始语无伦次地念起了‘阿弥陀佛如律令’。

这时候,一阵狂躁凶猛的寒风毫无预兆地卷席而来,吹得老楼里的铁棚跟玻璃窗自取灭亡似的作响,几个胡乱堆在路边的塑料袋跟脱线风筝般振翅飞起。

范子清被这刀子般的冷风吹得眯起了眼,靠在墙边上将自己缩成了一只鹌鹑,再睁眼时,他发现原本四周的路变了个样,不远处有黯淡的光探进了黑暗中。

范子清皱了皱眉,感觉眼前的康庄大道跟个此地无银的陷阱差不多。

他对着旁边的墙踟蹰了片刻,一眼瞥见墙根下几个从地下钻出来的黑毛团子,这些玩意还是不依不饶地追在他身后,范子清忍不住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决定了跟光走,甚至胆大包天地想看看这些妖怪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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