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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第 5 章(1 / 1)

往前跟着光走了一段,范子清轻易就从小巷中绕了出来,原本密林般的迷宫仿佛是突然间自动自发地让出这么一条路来。

外面是宁镇外围的一个废弃工厂,建的离群索居,平时没什么人过来,晚上倒会热闹些,大多时候兼职小混混的秘密基地以及流浪汉的过夜圣地。

范子清年少无知时还算个资深的小混混,但混得颇守规矩,小时候就算曾老头没怎么管他,他也没有三更半夜混迹在这种阴森荒凉地方的喜好,玩得再疯也会乖乖回去写作业睡觉,在周围一圈混日子的同龄人中,堪称是个举世无双的奇葩。

这时范子清站在路口上,一脸胃疼地盯着那废工厂,干脆蹲下身来边搓手取暖,边琢磨着出路,好一会儿,他又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只见一堆黑毛团子慢吞吞地跟了上来,来路染尽了霜白,像是个危机四伏的冰窟。

他原地挣扎了半天,不敢在这逗留,更不敢回宁镇,只好抱着大义凛然的心情充当一回前去朝圣的流浪汉,头也不回地往废弃工厂去了。

废弃工厂年纪不比破车站,但是履历相当丰富,范子清有幸见证过各式产业在这兴建厂房,横跨三百六十行,然而最终都殊途同归地倒闭了,后来这片地卖给房地产商,打算建楼,规划了十八层高,足以在宁镇中成为睥睨群雄的那只鹤,可惜老工厂刚拆了一大半,老板过来视察一圈就跑路了,大概是不想一柱擎天。

废弃工厂拆了一半,转眼又给比人高的杂草淹没了,至今还没接盘的勇士出现,由此可见,宁镇的穷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范子清纠结地撬开这片风水宝地的大门,偷偷摸摸地穿过草丛跟断墙,翻进废工厂里,可他动作再轻,还是惊醒了墙角蜷缩着的几个流浪汉,当中甚至还有几只皮包骨似的流浪狗跟他们相互取暖。

几张面黄肌瘦的人脸和狗头表情如出一辙,从不知哪里捡来的旧棉被中露出来,看了这不速之客一眼,好奇心全无地缩回去睡大觉。

好不容易看到能喘气的活物,范子清终于感觉从地狱跑回到人世来。

四面只有断墙,风也犯不着费劲去钻空子了,阵阵地吹来,刮脸的痛。

范子清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拉链也拉到最上面,藏在一块石板后躲风,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抱着膝盖打算就这样熬到天亮,尽管他也不知道等到天亮有什么用,可此外他也别无他法了,而且阳光就是能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结果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劫后余生,那些古怪玩意又追了过来。

风越吹越冷,仿佛骨头都能给冻成冰,几条老狗冷得低低地呜咽了几声,声音越来越低,不知觉间周遭除了风声,丁点声响也没有了。

范子清察觉到不对劲时,天上已经零零星星地飘起雪来,他顶着风,从石板后探出头来扫了一圈,那几个流浪汉还是缩在黑得分辨不出颜色的棉被里,抱着狗一动不动,睡得死沉,活像磕了一吨的蒙汗药。

外头翻涌的雾海将周遭景色通通淹没了,远处的路灯光也变得暗淡,视野所及是黑蒙蒙的一片,废工厂外的荒地杂草成林,原本枯萎发黄的草堆落了点霜白,影影绰绰中像是有什么东西飞梭而过。

范子清顿时清醒过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随手抄起地上的半块砖,轻手轻脚地走到流浪汉身边,推了推高高耸起的黑馒头似的被窝:“兄弟,起来帮个忙,完事请你们吃年夜饭。”

黑馒头没动静。

于是他咬了咬牙,给算了节假日工资,三倍的年夜饭,名企待遇。

可惜黑馒头们恃才傲物,不屑于给他半点反应。

范子清心底一沉,一把将破棉被扯开,发现人跟狗都睡得不省人事,还有人咂吧着嘴,美美地做着春秋大梦,偏不肯搭理一下现实掉下来的馅饼。

这都没醒来实在太没道理了,那帮雪妖肯定是给他们灌了蒙汗药。

范子清发现自己还是孤立无援,转而从兜里摸到了半包烟,点上一支,深深抽了一口,强迫自己在这种强弱悬殊的境况下思考对策。

跟曾老头在一块的时候,这种天方夜谭看得多了,范子清轻而易举就能在这种情况下冷静下来,可他很快发现,当开始把一个无解的问题当做问题,而不是纯粹的惊惶与无措时,压力忽然就如大山般压下来了——他清楚看见脑海中无数的可能性都不近人情地亮起了红灯。

但范子清还能有首有尾地把被子给流浪汉盖上,坐在旁边看着他们抱着狗睡得特别香特别甜,在生死难卜中觉出了某种荒诞感。

他短短二十一年的人生,处处充满这种让人笑不出来的荒诞感。

曾老头要是气急了,有时候也会不小心说漏嘴。

他说:“你爸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玩意。”

范子清从这种恨铁不成钢中,一方面不难听出曾老头跟他那英年早逝的爸有很深的交情,甚至在他辨不清男女的年纪里,都以为是他爸怀胎三年生的他,另一方面,如果不是亲生的,好像语境也不大合适了。

所以他从狗血八点档中获得了一丝灵感,怀疑自己是范家的私生子。

一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这才是被他挡住了的曾老头的‘光’。

就跟大多人小时候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一样,范子清也对这个靠脑洞得出来的结论深以为然,尽管他对那两个拓下来的名字没什么特殊感情——对两块冰冷冷的墓碑有感情,那都是白日做梦。

而人一旦放弃了白日梦,就不得不走上另一条心硬血冷的路。

范子清想,如果他是不受期待地来到这世上,那他应该礼尚往来,不去对这个世界抱任何期待。

因此他独来,也独往,做个半桶水的妖,过客般走完这一生,也算是有始有终了,不过事与愿违的是,现在他的原定计划出了点意外,被拖进了恐怖片中充当炮灰。

范子清飞快地回顾完前半生的象牙塔,一支烟也抽完了,他在地上碾灭了火星,猛地甩了甩脑袋,在短时间内将自己的三观甩得稀巴烂,而后靠着无数玄幻小说给他的经验值,开始验证了一堆歪理邪说。

“妈的,肯定是那帮妖怪搞得鬼,鬼打墙完了,又是降雪又是催眠的,下这么重本,害我都要怀疑自己身价了。”

骂街能破坏的不单是美感,还能行之有效地驱散恐怖气氛。

范子清狠了狠心,捡起一堆小石子塞进了口袋里,而后走到草丛边上,天女散花地将一大把石子扔了出去,张开双臂,大喊一声:“真英雄不怕刚正面,来吧,新年快乐!”

那一瞬间,范子清甚至还起了大不了就是一死的念头,忽然觉得那帮妖怪也没那么可怕了。

反正他孤家寡人,跟这群流浪汉跟狗差不多,没什么可牵挂的,当然,如果有人愿意继承他欠曾老头的债务,那就最好不过了。

然而他就像个蹩脚的小丑,一通英勇就义的表演只换来个冷场,范子清自嘲一声,飞快钻进了刚才打过草没有蛇的草堆中,一路往外狂奔。

原本藏身在四周的雪妖倏地从四面八方飞身窜出,笼罩着废工厂的风雪骤然加剧,风声中夹杂着沙哑的尖叫声刺人耳膜,一时间犹如群狼扑食。

“你说你们不打不杀,光想围死我,脑子是不是冻傻了?”范子清被风雪缠身,还继续逞着嘴硬,不遗余力地往后撒出一大把‘子弹’。

这些小东西打群架堪比散弹,对上雪妖就不管用了,夹着霜雪的寒风劈头盖脸卷来,直接将那些力不从心的石子掀飞了。

范子清借此争取了不到两秒钟,雪妖白毛猴子似的冲开了小石子,朝他伸出能把人冻结冰的爪子,范子清惊险地躲开最开始的一只爪子,羽绒服都被割开了,随即脚下被不知从哪忽然凝结出来的冰块绊了一下,帅气不到三秒就摔了个狗啃泥。

而他离废工厂大门仿佛有一光年那么遥远,怎么也够不着,范子清感觉自己特别像播动物世界时被捕猎的小动物,只能拼命地挣扎,绝望地看着出路,而且十有八九是徒劳。

但也有万分之一的生机。

一声狼嚎响彻空茫的荒郊夜色,所有雪妖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向雾气茫茫的楼顶,范子清撑起半边身,也顺着他们的视线朝废工厂那只有个方框架子的天台看去。

只见那上面有一只毛发全黑的狼,个头很大,看起来足有半人高,那黑狼目光锋锐的金瞳在所有妖怪中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范子清身上,跟他四目相对。

范子清打了个寒颤,发现自己不单被卷进了某动物世界的大型捕猎现场,还是正处食物链的最底层,只有夺命狂奔的份,境况十分令人心酸。

那黑狼居高临下,跟一众雪妖遥遥对峙,都不敢妄动,像是被点了穴。

空气凝固将近有半分钟,范子清极慢地咽了咽口水,左右看了眼,胆子一下子肥了,趁这些妖怪心无旁骛地玩着木头人不许动,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打算偷溜。

然而也不知哪个一心二用的,居然还留了个心眼在他身上,在范子清站起来的同时狂啸了一声,摇摇欲坠的平静被打破了。

在场所有目光都像枪眼般杀气腾腾地瞄准过来。

离范子清最近的雪妖抢先探出利爪,寒气逼人而至,范子清侧着身勉强躲过,半张脸因为离的太近,瞬间裹了一层薄冰。

楼顶上那头巨狼长嚎一声,脚下猛地一蹬,身形潇洒利索地朝范子清这边冲来,落地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周围一群雪妖成群结队地涌上前去,堵住了它的去路,黑狼像颗扔进水里的炸弹,一下子撞开了包围圈,将这堆雪妖撞散成无数个黑毛团子,可很快,又有新的雪妖没完没了地出现,前赴后继地充当路障。

范子清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那头黑狼是来帮他的,然而此时也容不得多想,身后雪妖紧追不舍,他身上挂满了冰,太过剧烈的运动使他心跳如雷,全身上下似乎只剩胸口一点暖意,冻僵的感觉令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几只雪妖转眼将他围住,漫天冰寒席卷而至。

范子清瞳孔骤缩,心脏险些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下一瞬,一道刺眼的锋芒切开了风雪。

只见雾茫茫的夜色被一剑撕裂,近在眼前雪妖随即两断,废弃工厂外的昏黄路灯一往无前地照了进来,落在范子清身上,有如天光乍破。

埋伏在废工厂的雪妖反应极快,身形几乎融进了冰雪里,霎时间风雪全拐了个弯,狂澜般掀起,铺天盖地地涌向大门外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韩湛卢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手中剑陡然横扫而出,快得只留下一道黑色残影,而双方的声势就在将要对撞上时戛然而止,时间都仿佛凝固了。

下一刻雪崩似的风雪被一分为二,轰然炸开,白茫茫的雪花中混杂着黑毛团子,纷纷扬扬地往四处洒落开来。

韩湛卢整个人像是一把黑剑,势不可挡地洞穿了重重阻碍,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覆盖着废工厂的风雪就被荡平了大半。

韩湛卢手持长剑,一路踏碎了几只慌不择路的魑魅魍魉,剩下的这些雪妖忌讳着他,想要上前又不敢轻举妄动,被他一眼扫过,哆嗦着往后退开了些,原本围攻上来的妖怪都像是给他让路充排场似的。

韩湛卢一点也没将局面放心上,见范子清快要脱力跌倒,快步上前,伸手托住了他的手肘:“乱跑什么,走个眼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范子清都要给他跪了,兜兜转转,到底逃不出这座五指山。

他想:“还做什么无谓的挣扎,跪下唱征服吧。”

“大哥,我不跑了。”范子清真心实意地投降道,“你想带我去哪,我都跟你走。”

韩湛卢目光一动:“真的?”

“我这人没什么大追求。”范子清难得正色,用没冻僵的一只手捉了捉散乱的发型,拍掉身上的冰霜,算是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遗容’,而后两害相权取其轻地说,“也就一点,如果能落在颜值高点的妖手上,会让我觉得死的比较有尊严。”

韩湛卢:“……”

他还知道自己没追求,真有自知之明。

黑狼深陷重围,趁着雪妖被韩湛卢的到来分散了注意力,一鼓作气地从风雪中冲了出来,飞身落在了韩湛卢面前,而后扭头对着四周的雪妖怒吼了一声,极具震慑力地将那些蠢蠢欲动的雪妖压制了下来。

“够了,徐晋。”韩湛卢拍了拍那只黑狼的脑袋。

黑狼听话地闭了嘴,低下头来让他更容易拍自己的脑袋。

范子清无比震惊地意识到这两货原来是一伙的,然后下一刻,他就听见那只黑狼发出一把让人大跌眼镜的爽朗男声:“师伯。”

范子清嘴角抽动了一下,心很大地想,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韩湛卢点了点头,转去对那些雪妖说:“先是取血契,又是拿这孩子作饵将我引到你们这大本营,想的倒是不错,现在我自投罗网了,你们又能怎样?回去告诉你们主人,这点小把戏拦不住我,别白费功夫了。”

闻言,雪妖们面面相觑,似乎收到什么命令,忽然间齐齐挣动了一下,成了被水浪冲散的沙堆,原地四分五裂成了无数个黑毛团子,潮水般往四面八方逃散了。

漫天跑错片场的风雪也逐渐消融,余下的霜雪无风自动地卷起,化作了雪人,那雪人身量颀长,面容模糊,依稀看得出是个年轻高大的男人。

那雪作的男人对着韩湛卢躬身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韩师伯,剑门恭候您的大驾。”

即便是状况外的范子清,也能从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听出这是句话里满溢出来的挑衅,他那点的八卦之心不由地稍微飞扬了一下。

紧接着,就听见韩湛卢浑不在意地说:“行了,滚吧。”

言罢,最后一点风雪也消失得了无踪影,仿佛刚才一切都是场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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